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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北京不向北》—第五章暗箱(二)
作者:伍岳风 时间:2008-1-8 字体:[大] [中] [小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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淑鸿望着王天成,眼中充满了一种异样的色彩。
王天成从淑鸿的手里拿过合同,一边在上面指点比划着,一边继续说:“第一,这合作对‘精艺’也好,‘美宁’也罢,可以说没有丝毫的约束力,市场变幻莫测,没有谁是永远的赢家,我们凭什么就相信弗兰克一定能行?如果他的市场推广策略不成功,我们的三百万策划费是不是就白白打了水漂;
第二,他在合同里写着‘协助我们参与方案的实施’,什么叫‘参与’?什么是‘协助’?参与到什么程度?协助到什么程度?这都是文字游戏的陷阱。换句话说,还是要靠我们自己执行方案。他要是真有诚意的话,就可以完全负责方案的实施,而现在就用这种办法显然是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,到最后如果他策划失败的话,完全可以说他的策略没问题,而是我们的执行不到位;
第三,正如周总所说的,弗兰克之所以注册了‘美宁’那是因为他要终饱私囊,我们只要给他更多的利益,就可以从他那边得到关于‘万和’的消息,这样我们知道了对手的动向自然可以在竞争中赢得先机。这种做法更像一把双刃剑,你们想想,弗兰克一手托两家,既然在利益的主导下会把情报给我们,那难到就不能把我们的情报透露给‘万和’吗?反正我们双方谁赢谁输他并不关心,他关心的只是他所获取的利益而已。”
王天成说完之后,一言不发地看着赵岩。赵岩也不吭声,只是闷着头吸烟,淑鸿则依然用那种充满异样的目光望着王天成。
“你说得都对,可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?”思考了半晌的赵岩开口打破了沉默,“周总和我这一段时间拜访的那些广告策划公司,根本就没有能和弗兰克叫板的。”
“我们集团下属不是有一家广告公司吗?”淑鸿看似无意地在边上问了一句。
“那家公司只能做一些媒体代理的基本业务,咱们的报纸广告都是通过他们发的,但策略上根本就帮不上忙,要不周总也不致于急着找别的广告公司了?”赵岩在烟灰缸里狠狠地碾灭了烟头。
“我想……我到可以试一试在策略上来操盘。”王天成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说道,“首先,我在广告圈混得时间长,对这个行业的规则非常了解;第二,我原来就服务过‘万和’,因此,对这个行业有着第一线的理性和感性认知;第三,虽然来公司的时间不长,但我对‘中侨新城’的推广已经有了一个相对完善的想法;第四,由我们自己来操盘,不需要策划咨询费用,这在成本上也可以降低很多。”
赵岩的眼睛蓦然一亮,“腾”地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。可没过了几秒钟,他又颓然地坐了下去,自我解嘲地笑道:“天成!你这番毛遂自荐的话听得我都热血沸腾了。但可惜的是我不是周总啊!不过,以我对周总的了解,他或许会同意你的想法,但他不会轻易去实施这个做法。一来,你到公司的时间短,他不会认为你有这个能力,你虽然曾做过一些案例,但那时他还没加入‘中侨’,所以,对你那些策划的结果也很难去考证。而‘精艺’帮‘万和’策划的那些招法让他感同身受了,在销售上的确对我们产生了强大的阻力。他会认为弗兰克的谋略很有效,是一般人很难比拟的。最主要的一点是,从他的角度来说他输不起,他已经在董事会立下了军令状。第二,就算周总同意我们自己出策划,但还是需要一家广告公司配合我们去实施。咱企划部人手本来就不足,要独立去实施这么大的一个推广项目,人员得重新招聘吧?办公电脑设备得重新购置吧?这么一来,一两个月就又过去了,时间上也不允许呀!”
王天成低头陷入了沉思。须臾,他目光炯炯地抬起头注视着赵岩,在这一瞬间,他已经做了一个决定:“你说的这些都很有道理,但我还是想和周总当面谈谈。旁观者清,或许通过我们的努力,能改变一些东西。”
赵岩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:“那好吧!我明天帮你安排和周总见一面……”
“我看这件事不要找周总了。”淑鸿忽然打断了他们的谈话。
赵岩和王天成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下,一起莫名其妙地望向了淑鸿。
淑鸿调皮地朝王天成眨了眨眼,胸有成竹一字一顿地回答:“因为有一个人听了这些话,一定会比周总更感兴趣……”
(二)
清晨,弗兰克正赤裸着上身靠在一间酒店的床头上吸着烟。不知为什么,这一段时间叶小晶居然对他表现出一种空前绝后的冷淡。
他爱叶小晶吗?
这一点连他自己也说不准。叶小晶人长得漂亮,工作刻苦,正八经的科班出身,专业知识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,比起他现任的妻子在方方面面都强得不是一丁半点儿。可弗兰克毕竟是一个极其现实的人,如果非要从媳妇的标准去衡量的话,从各个方面来看,叶小晶都更接近于“花瓶”的角色,而自己家中的那位“红旗”则实用多了。家里“红旗”不倒,外边“彩旗”飘飘,这是他所追求的理想状态。他是绝对不会离婚的,更不会同叶小晶结婚,他所想体验的无非是婚外恋的那种刺激与征服而已。
他觉得,这个所谓的爱情游戏真得很刺激,一方面处于担心受怕的惶恐中,另一方面却又沉浸在征服女人的洋洋自得中。他得到了一个如此年轻美丽又充满智慧的女人,对他投入了全部的感情,甘心为他付出一切,这使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。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征服任何一个女人。可这一段时间他突然意识到:美丽的女人好骗,聪明的女人也容易哄,而对付像叶小晶这样既聪明又漂亮的女人,如果总是重复原有套路的话可真是难上加难。
弗兰克重重地吸了一口烟,两条白色的烟雾从鼻孔中喷出,迅速地笼罩了他那始终阴沉着的脸。他愈发觉得,这个时候叶小晶是他全盘计划的重中之重。合同的草案已经给“中侨”发过去了,他胸有成竹地认为周宏伟会百分之一千地跟自己合作,因为他面对销售业绩的压力以及“万和”那咄咄逼人的攻势将别无选择。所以,他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担心,因为无论“中侨”最后的策划是否成功,自己都会获取高额的利润。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叶小晶对他的态度,对他那种冷若冰霜,置若罔闻的态度。
“看来她是觉察到我在骗她了。万一她要是临阵退却怎么办?‘美宁’将由谁来接替她运作呢……不会的,她不会离开我的,她同样也没有选择的余地,毕竟她孤身一人在这里,我给她提供了安逸的居住环境,不菲的薪水,而她一旦离开我,那也就意味着要离开我提供给她的一切……”想到这,弗兰克那阴晦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。
突然,他的手机惶恐不安地叫了起来,把他从无限的遐想中拉到了现实。
弗兰克最不喜欢自己在思考问题的时候被任何事情干扰。
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极其不满甚至有些愤怒的表情,那样子就像刚刚拉完屎才发现忘记了带厕纸一样。他一把抓过电话,阴沉着嗓子说了一句:“喂……”
“什么?!你再说一遍……”弗兰克就像一只被人无意之中踩了尾巴的猫一样,大叫了一声,扯着被子一跃而起。在他的身旁露出了一个女人光滑白晳的背部,女人翻了个身,嘴里“嗯”了几声,继续拉过被子蒙头大睡。
“他妈的,好你个周宏伟!哼!‘中侨新城’,老子让你成为这座城市最大的‘死盘’!”弗兰克气急败坏地起身下床,一边穿着衣服,一边对着电话一字一顿地说,“小晶,你马上调查一下,他们为什么会不和我们合作,是不是哪家广告公司抢了我们的活儿?”
“听他们说,是他们集团下属的一家广告公司要来做他们的全案企划。”叶小晶在话筒的另一端不慌不忙地说。
“是吗?那家公司叫什么……什么……‘中侨广告’……没听说过!”弗兰克渐渐恢复了平静,“不管他是谁,你一会儿马上联系李国明,就说我们和他探讨‘房交会’期间的推广策略……”
王天成觉得,自从进入“中侨地产”之后所发生的一切简直就像作梦一样。甚至连作梦都没想到的是,淑鸿居然把他直接推荐到了中侨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袁海天的面前。
那天,袁董事长聚精会神,不厌其烦地听他讲述了“中侨新城”的推广策略。听完之后,袁海天当即表示:放弃与美宁公司的合作。这自然让王天成欣喜异常。然而,让他更震惊、吃惊,以及惊心动魄的还在后面。
当天,袁董事长还当场做了另外两个决定:第一,任命他为集团下属——中侨广告公司的副总经理,主抓“中侨新城”的全案推广事宜;第二,咨询策划费还要照常支付,该多少是多少。
王天成听了之后,当即诚惶诚恐地表示:策划费不能收,年终按“中侨新城”的销售业绩分成。
这更让袁董事长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大为赞许,临别时,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拍着王天成的肩膀嘱咐道:“年轻人,大胆的干,不要怯手,我给你做坚实的后盾,把你的聪明才智全都发挥出来……”
在离开袁海开的办公室之后,王天成的脑袋里始终在思考着若干个不同的问题,但这些问题无一不是和淑鸿有关的。
“淑鸿到底是什么来头?怎么能让袁董事长如此轻而易举地给了我这个机会?她和袁董事长究竟是什么关系?难道……难道是他的女儿吗?如果真是他的女儿,淑鸿应该姓袁才对呀,她怎么会姓宫呢……”
(三)
秋天是收获的季节,秋天是让人勤奋的季节。
夏天那汹涌澎湃的躁动终于渐渐远去了,秋天那隐约可见的果实,似乎正耐心地等待着勤奋执着的人们去尽情采摘。
“万和•美丽家园”一期在“精艺”一系列幸福主题的策动下基本已宣告售罄,二期的工程建设正在如火如荼的展开。
弗兰克向李国明建议:乘热打铁,借一期的旺销态势,我们二期就直接跟进期房,不用等房子盖完了再卖。一来可以节约大量的流动资金,二来可以一举击溃元气大伤的“中侨新城”,不给他们以任何喘息之机。
这个建议自然得到了李国明的认同,“万和”的上层也是对销售期房乐此不疲——谁和钱有仇啊?!第二,“万和”的决定策层也从项目一期那势如破竹、锐不可当的销售态势中知道了弗兰克的实力,再加上李国明在董事会上的煽风点火,鼓动吹嘘,期房的销售也自然就顺理成章了;第三,还有一个潜在的变化就是弗兰克把“万和”的业务悄悄地转到了自己名下的美宁策划公司,至于其中如何李代桃僵的运作细节这里无须赘述,只不过有一点值得肯定:那就是李国明在这一过程中又拿到了不菲的好处。
徐向东和叶小晶静静地坐在一间“必胜客”餐厅里。
叶小晶穿了一套暗红色的“宝姿” 套裙,眼影打得很淡,要是不仔细观察很难看出来化了妆。乌黑直顺的长发很随意地垂在肩上,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忧郁。今天的叶小晶,带给徐向东的是一种全新的感觉:眼前的她俨然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成天围着王天成乱转的稚气学生,而是一个典型的职业女性,一个成熟里透着韵味的白领丽人。
“你今天真漂亮!”徐向东发自内心地称赞道。
“您就别夸我了徐老师,非得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呀?”叶小晶微微笑了笑,低下头轻轻地摆弄着自己面前那杯橙汁里的吸管。
“我不就是打心眼儿里说了句实话吗?我实是求是,实话实说招谁惹谁了?”徐向东表情严肃,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。
叶小晶笑道:“我求你了,你还是说两句假话吧?我一听真话就胆颤心惊肉跳!”
“那您就忍着点吧!我一说起真话来,那简直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如破竹!”
叶小晶捂着嘴笑道:“咱们俩这都是什么呀?乱七八糟的,还会不会好好说话了?”
徐向东也俊忍不已:“这就是一场语言革命,其实咱早就该这么说话——多高度概括言简意赅呀……”
两个人就这样漫无边际地闲聊着。徐向东一是少年得志、仕途得意,二是在心上人面前,自然是意气风发,红光满面,可渐渐地叶小晶却显得有些落寞寡欢,心不在焉。她几次想开口说什么,但又都欲言又止。
“向东,我……我能这样称呼你吗?”叶小晶终于按捺不住了,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徐向东。
“当然了,我们是朋友嘛!”徐向东心中不由暗喜,因为从“徐老师”到“向东”这不仅仅是称呼的转化,而是两个人在心里距离上更近了一层。
“那……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?”叶小晶有些吞吞吐吐,可又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。
徐向东用力地点了点头,脸上露出一种坚定不移的表情,毫不犹豫地说:“有什么事儿就说吧!你要是再这么客气,那我就不客气了?”
叶小晶苦笑了一下,一边又低下头继续摆弄着手里的那根吸管,一边低声问道:“你说……一个人……如果做了错事……那她还值得原谅吗?”
“那就要看是什么事儿了?”徐向东看了一眼叶小晶,滔滔不绝地说,“杀人放火,打家劫舍、吃喝嫖赌、坑蒙拐骗……”
叶小晶的脸色愈发显得苍白,搅动果汁的那只吸管的速度也越来越慢,终于停了下来。
徐向东觉得她的表现有一些奇怪,便又把话茬拉了回来:“当然了,谁还没做过几次错事儿,甚至是几次坏事儿呀!人要是一辈子都做对的事儿,那还是人吗?”
叶小晶低着头,望着面前的那杯橙汁默不作声。
徐向东压低了声音,试探着问道:“小晶,我……我总觉得……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?”
叶小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把眼睛望向了窗外。徐向东心怀诧异一声不吭地默默注视着她。过了半晌,叶小晶转过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徐向东,一字一顿地说:“我给你讲一个坏女人的故事吧……”
餐厅外面,一辆乳白色的“捷达”缓缓停下。一个春风满面,笑逐颜开的男人跨出车门。当他看见餐厅内的徐向东时,脸上的笑容不禁更盛了许多。就在这时,他忽然发现了坐在对面的叶小晶,脸上的笑容在刹那间顿时僵住了,身子也随之就像中了孙悟空的“定身法”一样无法动弹。
“怎么了天成?我饿得都快走不动路了?”车内传出了淑鸿的声音。
“咱们换个地方吧!我忽然不想吃必胜客了?”王天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。
“不是你非要来的吗?”
“此一时,彼一时,西单那边有一家川菜馆也不错。”王天成学着某位名星在一个电视广告中的样子,深沉厚重地说,“相信我,没错的!”
“那好吧……”
捷达车一掉头,屁股冒着白烟,带着轰鸣的声音仓皇逃窜了。
王天成这一段时间可以说是忙得不可开交、不亦乐乎。甚至吃、喝、拉、撒、睡都是在公司解决的,甚至连他自己都万万没有想到,融入一个新公司竟能如此的迅速。
首先,公司的总经理刘松对他的建议和改革措施大开绿灯言听计从。每次和自己谈话的态度都是亲切和蔼,笑容可掬。还时不时铿锵有力,掷地有声地给他撂下话:“大胆地干吧年轻人,既然袁总都支持你,我就更没说的了。”
刘松的这种态度更是让王天成在“中侨广告”如鱼得水,放任自如。
一是在管理制度上,他颁布了一系的奖惩措施,努力地激发员工的积极性和创造性。
第二,在组织结构上,新增加了创作部这一部门,并通过《北青报》和“智联报聘网”等媒体发布招聘信息,面向社会大面积招聘人才,从而为向策略型公司转型奠定坚实的基础。
通过仔细地甄别,一个优秀的创意设计人才——林倩进入了王天成的视线,并脱颖而出被任命为新部门的经理。
林倩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,后来又在清华工艺美院进修的研究生,曾在一家本土4A公司做过美术指导,他主创的一个系列广告还在中国广告节上获过一个银奖。虽然工作经验还有些欠缺,可林倩的加入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“中侨广告”在创意与设计方面的缺憾,而且绝对是王天成心目中的可造之才。
第三,自己兼任客户总监,以强化客户部的策略规划职能。同时,把员工培训作为一项制度来贯彻执行。他知道,要想提高整个团队的战斗力,首先要强化每一位员工的素质与技能。所以,他把每个周日的下午拿出来,对整个公司的员工进行相关业务知识与技能的培训。
通过这一系列的革新,员工们的精神面貌有了较为明显的转变,而创作部也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具备了一定的创作与设计水准。
与此同时,王天成还把“精艺”的部分运营模式开始批量地复制到“中侨”。他深知,一个媒体型公司向策略型公司转型的难度,这种“拿来主义”的作法可以更快地加速“中侨”转型的步伐。
有话广告语说得好:“没有不可能!”王天成对此更是深信不疑。他不能辜负淑鸿、赵岩、袁海天,包括刘松对自己的信任。虽然压力就像一座大山一样,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来,但他始终坚信:事在人为,没有过不去的坎儿!
有一种人,想把一件事情做好,别人根本没有给你任何压力,可你自己却感到压力倍至。这一切,只是因为你想把这件事做好。而且,你越是想把它做得完美,压力就会越大。
王天成恰恰就是这种人。
对于搞好基层的关系,王天成更是轻车熟路,因为他本身就是从基层干起来的。
他知道应该怎样才能在员工的心目中建立起威信,让大家来信服。所以,刚上任没多久,他就轻而易举地赢得了公司基层员工的认可。
由于业务上的需要,王天成和淑鸿的来往得更为密切了。
这天,两人一同“化装”成购房的消费者去了几个同“中侨新城”档次接近的楼盘做“暗访”,其中一个售楼小姐更是给他们留下了惊心动魂心有余悸的印象。他俩一进门,就愣被那位热情似火的小姐认成了一对小夫妻,而一口一个先生,太太的叫个不停,王天成到是面带微笑坦然受之,可淑鸿却露出一脸的娇羞之色,匆匆忙忙地拉着他仓皇逃窜了。
让王天成意想不到始料不及的是,他竟然在“必胜客”门前看见了叶小晶和徐向东。结果,他也像淑鸿在售楼处遇到那个售楼小姐一样——悄悄地溜走了。
王天成和淑鸿在一家写着“巴国布衣”牌匾的餐馆里,面对面地坐着进餐。餐馆里人满为患,众食客趋之若鹜,就跟吃饭不要钱似的,看那架势俨然就是某大户人家面对穷苦百姓开仓放粮了。他俩等了二十多分钟,才好不容易吃上了这顿饭。王天成还想换个地方,淑鸿说你就别瞎折腾了,再说,我还挺喜欢这气氛的——热闹。
真是“食在中国,味在四川”。川菜本就以麻辣鲜香著称,再加之他们早已腹中空空、饥肠辘辘,这顿饭更是吃得两人满头大汗,痛快淋漓。
王天成下意识地抬头向旁边望去,几个喝高了的食客满脸通红吵吵嚷嚷,你推我搡地互相敬着酒。看上去每个人都衣冠楚楚却个个举止疯狂,没有人样。一个个都跟病人似的,敬上一杯酒非得全体起立站上十来分钟,废话连篇不亚于各种谈话类电视节目,然后那杯酒才能消消停停地下肚。同一桌食客有的分成若干小组,或交头接耳私下说起了悄悄话,或作大义凛然状地拍着胸脯大喊大叫,没人能说上一句完整的话,往往都是话说了一半,就被其他食客脸红脖子粗地打断。还有的人干完一杯,迅速掩着嘴弯着腰,向洗手间方向进行战略转移,回来时虽面带痛苦打躬作揖,可换回的却是另一轮更加惨烈的攻击。在这热烈、激烈、以及惨绝人寰的场面中,王天成和淑鸿早已无法交谈。
淑鸿似乎也早已意识到了这一点,她凑近王天成的耳朵轻轻地说:“咱们去蹦迪吧!”
王天成蓦然抬头,茫然地望着淑鸿——他实在想不到,这么文静的女孩儿也会热衷于这种巨烈的运动。
(四)
“我是真他妈中邪了,怎么就偏偏会爱上她呢?”徐向东正坐在三里屯的一家酒吧里,一边大口喝着酒,一边自言自语地嘟囔着。他刚刚把叶小晶送回家,便鬼使神差地一个电话把张建军拽了出来。
对面的张建军露出了一副突然发现了天外来客般的表情,大惊失色地问道:“谁呀?男的女的?结婚的未婚的,离婚的还是丧偶的?中国的外国的,地球人还是外星人?”
徐向东没吭声,只是耷拉着脑袋大口地喝着酒。
张建军继续一脸坏笑地问:“可这话又说回来了,我说敬爱的徐主任,就凭你谁不能爱呀?上到八十岁的老太太,下至十六七岁的中学生,爱谁谁吧,只要是人就行?”
徐向东把酒瓶往桌上一墩,一脸不耐烦地说:“没你这样的!我都这么痛苦了,你还忍心拿哥们儿斗趣?你非得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啊?”
“有没有搞错?你还痛苦?”张建军模仿着电视剧里,港怂惯用的那种听了令人及其想吐的声调和语气,“你是来喝酒的还是来倒苦水的?喝酒哥们儿奉陪,诉苦的话找人民政府,人民警察,跟我这儿无病呻吟,把我折磨得连轻生的念头都有了!你说咱俩到底谁痛苦?”
“那哥哥我就好人做到底,免费赠送你一网络版的自杀手册,够意思吧?”徐向东强打着精神回敬了一句。
“你看,被我说中了吧!这年头谁不痛苦啊?再怎么痛苦也不能跟自己叫劲!就咱这点儿小喜小悲和全国人民的大喜大悲比起来,就太微不足道了。所以,咱还得好好活着。”张建军举起手里那瓶“喜力”和徐向东碰了一下,一本正经地问道,“说说吧!那人到底是谁呀?”
徐向东仰头喝了一大口酒,张建军也随之喝了一大口。
徐向东放下手里的酒瓶,长长地叹了一口气:“一言难尽啊!”
“到底是谁呀?女神雅典娜?伊丽沙白女王?王母娘娘还是七仙女?你到是说话呀!你可急死我了!“
徐向东一声不响地低着头,张建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,两人都陷入了深深地沉默。须臾,徐向东面色苍白地抬起头,一字一顿地说了三个字:“叶小晶。”
“原来是她呀!我还以为是谁家的仙女让徐主任这么魂不守舍神魂颠倒呢?”张建军先是稍稍惊愕了一下,然后漫不经心地笑道,“你到是说说,她有什么不能爱的?难道他还是狐狸精不成?”
徐向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,他指着赵岩桌边的那包“中南海”说道:“给我拿根烟。”
“实话实说,别跟我编故事,哥哥我对聊斋不感兴趣……”张建军嘻皮笑脸地掏出一支烟递了过去。
“去你大爷的,你给我滚蛋!”徐向东猛然间歇斯底里地大喊了一声,一把打飞了张建军递过来的那只烟,然后抓起手中的那只酒瓶,用力地摔在了地上。
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,张建军能真切地感觉到酒瓶碎片已经击中了自己的大腿。他的笑容兀自僵在了脸上,他没有去理会自己是否受伤,而是一脸惊惧地望着徐向东:“向东,你到底怎么了?”
他和徐向东是从小玩到大的哥们儿,在他的眼里,向东从来就是一副邋邋遢遢、懒懒散散,举重若轻,凡事不愁,自由自在的样子。在他们之间,也从来就是吃喝多于共事,玩乐多于严肃。可是徐向东今天这种突如其来的失态,可的的确确在他的印象中是头一回。
徐向东又长长地叹了口气,脑袋无力地向后仰去,整个身子就像一瘫泥一样,软软地缩在了椅子里。张建军向四周望了一眼,只见几桌酒客纷纷用惊惧的目光悄无声息地注视着这边。他站起身,扶起瘫在椅子里的徐向东,在他耳边说道:“快走吧……”
徐向东一把推开他,断断续续地喊道:“我不走……我要喝酒……”
“得!那咱换个地方接着喝。”张建军无奈地摇了摇头……
徐向东听张建军这么一说,立马来了精神,他从椅子上一下坐了起来,指着那些睁大眼睛看着他酒客大喝道:“都看什么呀?找抽是不是……”
张建军急忙一把拉过他,一边快步向门外走,一边叮嘱道:“向东,你别惹事儿,都这么大人了,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?”
“老子今天就想找点事儿,瞎他妈看什么呀……”徐向东的咆哮随着两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,最后消失在这个浮躁纵欲的城市尽头。
王天成和淑鸿坐在一间银光闪烁,鼓乐声震耳欲聋的迪厅中彼此贴着耳朵大喊着说笑。他俩刚刚从舞池中回来,王天成压根就不会蹦什么迪,可硬是让淑鸿连推带搡地拉着他蹦了个够。
“你平时常来这种地方吗?”王天成喝了一大口啤酒,气喘吁吁地问道。
“偶尔来!”淑鸿用吸管轻啜了一口面前的一杯橙汁,“其实,跳舞是一种很好的放松方式。”
王天成看了一眼舞池里那些红男绿女如痴如狂的模样,揶揄道:“更好的放松方式是睡觉!你看看那些人,哪是在放松啊,整个一群魔乱舞醉生梦死。”
淑鸿也扭头望了一眼舞池,然后淡淡一笑:“你这是以偏概全,不能因为看着跳舞的人不顺眼,就否定舞蹈这种形式。”
“就这还舞蹈呢?可别糟践艺术了!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,还蹦迪呢?我看就是吃饱了撑的——乱蹦跶!”
“呵呵,蹦跶就蹦跶吧!只要自己快乐,管它叫什么呢!”淑鸿笑着举起橙汁和王天成的酒杯碰了一下,二人各自喝了一口。
放下杯子,淑鸿继续问道,“你真的什么舞都不会呀?”
“那不能够啊?我会的都是上档次的舞蹈。”
“是吗?”淑鸿眉开眼笑饶有兴趣地问,“什么舞那么上档次呀?”
“踢踏舞!”王天成一脸阶级斗争的表情,严肃地说,“就是电影里秀兰•邓波跳得那种。”
“你就吹吧!”淑鸿指了指舞池说道,“你现在就跳一段吧,让我也开开眼。”
王天成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:“那哪成啊!不是国际比赛的场合我发挥不出来。”
淑鸿扶了扶眼镜,撇嘴道:“省省吧!你就会吹牛!”
这时,淑鸿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,伴随着四周轰鸣动感的节奏不停转着圈,那样子竟好像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舞者。淑鸿拿起电话,飞快地看了一眼,然后跑到了外面声音小的地方去接。
须臾,淑鸿跑了回来,伏在王天成的耳朵旁边轻声说:“我要回家了。”
“我送你呀?”王天成睁大了眼睛看着淑鸿。
“不用了,有人接。”淑鸿神秘地一笑。
淑鸿的话音刚落,只见从迪厅的门口匆匆忙忙地走进来一位大约七十初头的老人。老人容颜憔悴,比实际年龄略显苍老许多,或许是由于操劳过度,老人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,背也稍稍地有些驼,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。此时的神情倍感焦急,正东张西望地好像在寻找什么人。
由于室内的光线本来就阴暗晦涩,老人每经过一桌客人时,都要稍稍停顿一下,然后睁大了眼睛仔细地辨认,待确定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后,便略显卑微地点头讪笑着走向下一桌。喝酒的那些客人看了老人的穿戴和表现,纷纷报以不屑的白眼。
王天成看着那个老人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,他回头看了一眼淑鸿,见她没有任何反应,也是目光惊讶地望着那个老人。
老人在他们的身边停下,拘谨地朝他们俩点点头,他俩也均报以友善的微笑。
“先生,请问您见过一个大约十六七岁左右的小姑娘吗?能有这么高,挺瘦的……”老人一边说,一边比划着。
“大爷,您说的这个人我们没见过,要不我领您再去里边找找吧!”没等王天成搭茬,淑鸿就站了起来,搀住了老人。
“谢谢你姑娘,我那个小孙女,好几天都没着家了!可急死我了!他爸和他妈离婚了,谁也不管这孩子……唉……真是作孽呀!”老人喋喋不休地说着,身体也在不停地抖着。
“您别着急老爷子,我们帮您一起找找!”王天成也站了起来,“那您怎么知道上这来找啊?”
“我给她打电话总是关机,后来就给她们同学打电话了,她的同学说她经常上这来?”老人一边说,一边缓缓地往迪厅里面走着。
突然,老人在一桌呼来喝去,呼天喊地,嘻嘻哈哈的酒客面前停了下来。
王天成仔细地打量着那几个人:三男两女,年纪都不大。男的像流氓,女的像小姐。那两个女孩儿年纪都不大,听声音,往多了说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。可脸上却画得乌七八糟,惨不忍睹,少女天生的那种纯洁自然美早已在她们这消失殆尽,荡然无存了。头发更是染得红不红黄不黄,跟苞米胡子绝对有一拼。这时,那三个男的正在灌两个女孩儿啤酒,女孩儿浪笑着,半推半就神态充满了暧昧。
老人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,突然一跺脚,大喊了一声:“小红!你在这干嘛呢?”
其中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儿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老人,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:“我在这玩一会儿,怎么啦?”
“你看看你……你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……你说……你都几天没回家了!就在这胡混,你想气死我呀?”老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数落着女孩儿。
“我不回家怎么了?我不用你们管!我自己现在能挣钱!”女孩儿一噘嘴,“腾”地一声从坐位上站了起来,用手指了指旁边那几个小混混,声嘶力竭地向老人喊,“我赔他们一晚,比你一个月挣得都多!”
那几个小混混哄然大笑,一个留着小寸头的胖子一把拉过了那女孩儿,女孩儿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浪笑着。
淑鸿的脸色一变,刚想说什么,可身旁的王天成已经向那几个人径直走了过去。
王天成从兜里掏出了一千块钱,嘻皮笑脸地走到那女孩儿面前,把钱往桌上一拍:“你不是能挣钱吗?哥哥我今天也正想花钱呢?你就先陪我吧!”
那女孩儿还没反应过来,王天成就一把把她从胖子的怀里拉了出来。
“小子!你活得不耐烦了吧!”胖子的脸色一变,立马就不干了,“敢和老子在这捣乱?!”
“你小子找抽吧!这没你事儿,该干嘛干嘛去……”边上那两个小混混也抄起了桌上的酒瓶子,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,双方剑拔弩张地对峙着,四周的空气仿佛也在刹那间凝固了。邻桌的几个酒客一看事态不妙,纷纷站起身慌慌张张地离开了这个即将发生流血事件的是非之地。
王天成的脸上依然挂着那种习惯性的微笑,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胖子,脑子在飞快地转动着,并且迅速地对敌我双方的态势作出了判断:“以自己的现在的实力,想摆平这几个小屁孩儿还真有点儿费劲——毕竟十几年没打过架了,这要是上学那会,别说是三个,算他们再加仨的。常言道,‘擒贼先擒王’!如果出手的话,就必须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招呼这胖子,只要把他放倒,没准能震住剩下那两个小子。可万一放不倒那胖子,今天自己就得被放倒,去他的,今天豁出去了!先下手为强,后下手遭殃……”
他正在兀自下着决心,忽然背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:“想什么呀?还不赶紧动手!”
王天成回身一看,心头不由一阵狂喜,兴奋得差点大声喊了出来——徐向东!
王天成就是长了一万个脑袋也想不到在这能碰上徐向东,这回他心里可有底了。于是,马上露出了一副比胖子还凶狠十倍的表情,大喊道:“你横什么呀?有种就放马过来!”
那胖子一见王天成这么说,立刻恼羞成怒,气势汹汹地从桌上抄起一个酒瓶子,穷凶极恶地朝王天成的脑袋狠狠砸了过来。
王天成大吃一惊,刚想向旁躲闪,可就在这一刹那,突然从他的身后“嗖”地蹿出一个身影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那胖子直扑过去。
只听“啪”地一声,一只酒瓶在瞬间击中了那胖子猪头一样的脑袋。酒瓶粉碎,血顺着胖子的额头汩汩流出。那人紧接着一个腿拌,只听“咕咚”一声,胖子那庞大的身躯被摔在了地上。
“看什么呀?!一人负责一个,战斗要快……”那人回过头,冲着大惊失色的王天成高喊了一声。
“是建军!哥们儿就是命好,他们俩居然都到了!”王天成暗喜一声,迅速抄起了桌上的一个酒瓶子向另一个小混混冲去。
一时间“乒乒乓乓,稀里哗啦”酒瓶破碎的声音,桌椅板凳倒地的声音不绝于耳声声不断。一会儿工夫,剩下的那两小混混就都有气无力地趴在了地上。就在这时,被张建军东打倒在地的胖子不知从哪来了一股邪劲,居然从地上跳了起来,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跑去。一边跑,嘴里还一边喊:“好小子!你们等着,有种就别跑……”
“谁跑谁是你大爷!”徐向东气喘吁吁地朝着他的背影喊道,“老子揸架的时候,你还不知道在哪撒尿和泥玩儿呢?敢和老子叫板!”
张建军从边上凑过来,上气不接下气地说:“行了,哥们儿,你还真打算在这等他们哪?”
“我脑子可没进水!毛主席说过,不打无把握之仗,不打无准备之仗。咱快点撤吧!一会儿警察就该上来了!”徐向东一边催促,一边往外跑,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“快跑吧!就算是警察不来,酒吧的人也快来了!”张建军也催促着。
“先等一会儿!”王天成一边说,一边不慌不忙地向那个老人的孙女儿走去。
淑鸿已经扶着那个老人把女孩儿拉到了一边,女孩儿见王天成瞪着眼睛向自己走来,不由惊骇地望着他。
“啪”地一声,王天成打了那个女孩儿一记响亮的耳光:“这是替你爷爷打的,年纪轻轻的要学好!”那女孩被突如其来的这一下给打愣了。
站在老人旁边的淑鸿痴痴地望着王天成,眼睛又闪烁着那种异样的光彩。
“快跑吧!咱别在这大眼瞪小眼啦!”王天成一把拽过淑鸿的手,头也不回地向迪厅门外跑去。
“哎!等等我……”张建军边喊边从后面追了上来。
迪厅门前三辆车一字排开。那辆白色的“捷达”是王天成开来的,绛紫色的“帕萨特”自然是徐向东的坐驾,和它紧挨着的就是上次接淑鸿的那辆银灰色“奔驰S600”。
王天成他们仨刚一出门,徐向东就早已发动了坐驾在门口接应。
“我在这呢!”徐向东把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高喊道,“快上车啊!”
淑鸿看了一眼王天成,催促道:“你快走吧,我坐那辆车走。”
王天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辆银灰色的“奔驰”,然后大义凛然地一挥手:“你先走,我断后!”
“别演了,快点儿上车!”徐向东紧张地催促着。
“那……我先走了,你可要小心,到家了给我电话!”说罢,淑鸿做了一个让王天成甚为吃惊的动作——她在他的脸上快速地吻了一下,然后就掉头向那辆奔驰车跑去。
王天成傻呆呆地望着淑鸿的背影,一种异样的感觉刹那间充斥了全身。
“快走吧!人都上车了,再瞪一会儿眼珠子就掉出来砸着脚面了。”张建军在后面推了他一把,王天成踉踉跄跄地从台阶上跑了下来。
“我自己开车了。”王天成指了指那辆白色“捷达”。
“那就在这停一宿,没事!咱哥儿仨找个地方接着喝。”张建军连推带拉地把他弄上了徐向东的“帕萨特”。
二人刚刚坐定,徐向东用力一踩油门,车子就像箭一样迅速蹿了出去。刚拐过一个弯,只见一辆闪着警灯鸣着警笛的“依维克”就和他们擦身而过。
“真是老了,没想到撂这几个小子还这么费劲。”张建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。
汽车载着他们飞快地又转过了两个路口……
“你就不错了,出手就是一稳、准、狠,”徐向东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俩,“你俩没伤着哪吧!”
“我手划了个口子,不过没事儿——皮外伤!”张建军看看自己的右手。
“别没事儿呀?咱马上去医院!”徐向东回过头又问王天成,“你怎么样天成?”
王天成没吭声,正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瘫在车后座上。
“天成,你怎么了,说话呀!”张建军在边上用力地推了推他,心急如焚带着哭腔喊道,“天成,你到底怎么了?你可别吓哥们儿呀!”
“吱”地一声,徐向东停下了车子,急切地转回头呼唤着王天成的名字。
王天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,看了看他们俩,然后有气无力,奄奄一息地说:“快……快去救列宁,布哈林是叛徒……”
“去你大爷的!都这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开玩笑……”
“看我不废了你……”
这俩小子一听立马来了精神,一人伸出一只手把王天成拽了起来。王天成一边笑,一边忙点头不迭地请求组织的宽大处理。顷刻间,三个人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。
笑过之后,他们仨在车里一边抽着烟休息,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了起来。这一场战斗的确耗费了他们不少的体力。
“哎!你们说咱能有多少年不打架了?”王天成抢先开口。
“嗯,我得算算……”徐向东翻着白眼,口中念念有词地掐算着,“最后一次好像是咱上高二的时候,跟学校外边那帮小混混打过一次,往后就再也没有了。现在一想,怎么着也有十年了吧?”
“差不多,我记着那次你挨了一板砖。我还帮你挡了一棒子呢?”王天成眉飞色舞地描绘着,“你说咱那时候,年少轻狂,天不怕地不怕的,成天没事儿就想找点事儿,哪像现在呀,躲事儿都躲不过来呢?”
“向东不怕事儿,人家今天就说了,就想惹点事儿呢,这回终于如愿以偿了吧?”张建军在边上打着哈哈。
“谁说不是呢?还真不禁念叨,看来是观音菩萨显灵了。”徐向东急忙双手合什,口中又一阵念念有词。
“你们俩是怎么凑到一起的?”王天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俩。
张建军看了看徐向东,徐向东忙向他使了个眼色,张建军心领神会后,若无其事地回答:“我们俩怎么就不能凑到一起呀?我向徐主任汇报汇报思想工作不行呀?”
没等王天成回答,徐向东急忙岔开话题:“哎,我说天成,你那‘蜜’可真够飒的,到底是什么路子呀?还坐‘奔’呢!我可得提醒你,弄不好没准是别人养的‘蜜’呢!”
听徐向东这么一说,王天成的心不由“咯噔”一声,顷刻间,出了一身的冷汗。可他嘴上却说道:“嘴干净点!你就别瞎猜了,人家淑鸿是我们同事。”
“你可真够狡猾的!我劝你就别瞒着组织了,”张建军在一旁语重心长地说,“有亲嘴的同事吗?我刚才在边上都看见了。赶快说实话,我们政策你应当清楚……”说到这,他停了一下,用眼睛瞟了一下徐向东。
徐向东马上就领会了意图,把眼睛一瞪,接过话茬,表情严厉地喝道:“坦白从宽把牢底坐穿,抗拒从严立马回家过年!”
“咱就甭这瞎扯蛋了。”王天成把眼睛一闭又缩在了椅背里。
徐向东笑道:“甭管什么蛋,只要能下出崽儿来就是好蛋。”
王天成依旧默不吭声,就像睡着了一样,一动不动地靠在那里。
张建军长长地吸了一口烟,把剩下的半截烟蒂从车窗中弹了出去,回头对徐向东说:“走吧!要不咱哥儿仨找个地方再喝点儿?”
“还喝什么呀?咱赶快上医院看看你的伤吧。”王天成一看他俩不再穷追不舍,就诈尸一样地从后座弹了起来,用手重重地拍了一下张建军的坐椅。
徐向东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,身子哆嗦了一下,不由回头怒视了一眼,也不理会张建军是否同意,就以最快的速度发动了汽车。汽车先喘息了一声,然后欢呼着向黑夜的尽头奔去。
“曾梦想仗剑走天涯,
看一看世界的繁华,
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,
如今你四海为家,
曾让你心疼的姑娘,
如今已悄然无踪影,
爱情总让你渴望又感到烦恼曾让你遍体鳞伤……”
车内的唱机里传来一曲清澈高远的声音,扶摇直上越来越远,最后消失在这茫茫夜空的尽头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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